风动·幡动——心动
沈潜
叶君奋新作《高原舞者》,让人想象蓝天白云村托下曼妙的身姿、绚丽的服饰,乃至脸上淳朴而不乏些许野性的高原红。然展卷一看,既无高原,亦无舞者,而是在风中飞的麻丝布片,作者称为“经幡”——那种在青藏高原上随着转轮和诵经声飖动的彩旗这让我想起一一年前与作者探讨禅道一事。此作似乎应合了六祖慧能“不是风动,不是动,仁者心动”的禅机妙理。无高原及舞者之实体相,但在作者眼里,这些风中的“幡动”与现实世界舞者的舞动并无二致。究其因缘它们都出自作者心动,归于作者的真性。当然,我们惊叹地发现,有些画面中的造型像极了舞女的身形姿势,尽态极妍,栩如生,但我认为,仅以象形解读这些作品,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把摄影、绘画归于视觉艺术,然而无论道还是佛,都认为感官具有欺骗性和虚幻性。形为无,色乃空,因而对视觉的真性须持怀疑和警惕。而超越形色之相,直抵生命真性,是谓“无相法门”。荆浩说绘画须“度物象而取其真”这个“度”有两种理解:一是审度,即审视物象而抓取最生动的形态加以表现;二是超越,即不拘泥于物象的表面相似,表现世界的“元真气象”展示“物象之原”。《高原舞者》舍弃舞者实相,而抓住风的动感瞬间,由此照射出“高原”旷远寥廓的宇宙气象和“舞者”自由率真地海泄于天地自然的生命韵律,于上述两者兼而融之。画面单纯而丰富,热烈而雅致,于无意的瞬间达成永恒。金农在一则画跋中发可:“茫茫宇宙,何处投人?”在无限的宇宙时空中,哪里是人的安身立命之处?这突兀一问,正如高更在他生命的净土塔希提岛上创作《我们从哪来?我们是谁?我们将向何方?》这幅油画中的关切,是对生命存在价值和意义的追寻。《高原舞者》从天人关系上阐释了这一问题的答案在天人合一的意象境界中,具体之物的“幡”,是麻是布,或别的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在托物言志、即景抒情。故景与情合,生机妙化。这大概也是作者称这些布麻乱丝为“经幡”和“舞者”的理由,因为它们正是妙合了此情此景的天机。
陈淳评沈周“图画物外事”,是说他画出了“物外”之“事”。八大山人说“画者东西影""涉事而真”,是说画虽有形(东西),但不能停留于“东西”,而要叙述“东西"之外的“事”和画出“东西"之外的“影”,而这“事“影”不是“东西”本身和形相,而是超越其本身和形相的生命感觉。《高原舞者》通过几片乱麻破布的“东西”,讲述“经”这件“物外事”,又用“经幡”这件“物外事”描述“高原"“舞者”的宇宙气象和生命真性,这是多么富于禅意!
叶君奋精于人像艺术,但综观其近年所作,却越来越不羁于描形状物,似乎在向印象派、水墨写意乃至书法之抽象的形象性靠拢。她用情感和心智将即时即刻的景象捕捉,留下此情此景的光影最深入人心的投射。她认为作为一个摄影人,创作是日常。是的,对于叶君奋来说创作是对自我生命的最佳犒赏,是其生命存在的最大理由,是表达生命感觉的“无相法门”。故而虽经劫难,仍能保持对生活的感恩、对生命的感动。因此,《高原舞者》的风动、幅动实为心动。唯有心动,方能直达生命真性。
(作者为温州职业技术学院教授)
◎作者介绍
影像 | 邵赴明:故里瓯江
原标题:《影像 | 叶君奋:高原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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